沙迦小说网给您更好的双曜引阅读体验
沙迦小说网
沙迦小说网 架空小说 官场小说 推理小说 短篇文学 科幻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重生小说 同人小说 总裁小说 都市小说 综合其它
小说排行榜 历史小说 穿越小说 武侠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耽美小说 军事小说 竞技小说 灵异小说 网游小说 经典名著 仙侠小说
好看的小说 帝王时代 覆雨翻云 天龙神雕 风玥大陆 纵横曰本 华佗宝典 艳绝乡村 窥狌成瘾 红楼真梦 女神攻略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沙迦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双曜引  作者:天平 书号:2074  时间:2016/10/5  字数:11879 
上一章   ‮章二十三第‬    下一章 ( → )
罗昭威走时动身绝早,罗彻敬送走他回来时,碎金似地阳光才刚刚撒到河边残雪之上。泷河河心,冰面己经呈现出深黛泽,似乎是一条色彩斑阑的冻蟒,正挣扎着要舞动起来。他抚着略麻木的面孔,才突然意识到,昨是正月十五,原来不知不觉间,春天已经怡然而至。因为毓王的丧事,泷丘人遗失了这个新年的炮仗和舞乐,于是似也遗忘了季节的更替。

  他漫步归家,坐内间小阁里,发了一会呆。丫头递上茶,他呷了一口,突然将茶盏在桌上狠狠一顿,沸水溅到手上,痛得他一。“这是谁煮的?”喝声吓得侍立的四名丫头都缩了缩颈,好一会才有一个吱唔道:“这茶是…是常先生煮的。”

  “什么?”罗彻敬骤地起身,手在身上拭了拭道:“你们让常先生煮茶?”

  “是先生自己要煮!”丫头们齐刷刷地跪下了,声音都发着颤。

  罗彻敬疑惑地道:“先生在那里?”

  “坠红泉。”

  坠红泉就在厅后游廊外西侧,罗彻敬拂开幌子向外探看了一眼,一团水雾裹在他鼻端,新雪般地气息直入肺腑。他自言自语道:“坠红泉边的山茶花可开了么?”

  他信步出了后厅,绕过几件开残了的老梅,山石孔窍之中,便有氲氤水气沾身,常舒的笑声亦随之传来:“你可别小看了这茶,是当年万朝城中,文武百官庆时绝不可少之物!”

  “先生在万朝城中住过?”

  “是呀,有一年正月十五之夜,京城文士照例在城外冷疏亭设茶诗会,我当时奉陪未座…”

  “喔?”罗彻敬拢了拢袖子,朗声笑道:“那时先生年岁还小吧…”

  “将军回来了!”常舒将手中的小扇交给同坐炉边的崔女,站起身来。他今没戴头巾,头发松松地束着,,双目含笑,云蒸雾缭中,显得格外清亮。月白色地两幅广袖拂动,盖上他脚边盈落水珠的红山茶,颇有儒雅风之态。

  罗彻敬回想了一下初见他的样子,发觉自己都快记不得了,摇了一下头,笑道:“红袖执扇,先生好会享福…”他的眼光落在崔女身上,崔女颊上生晕,放下扇子要起身,他赶紧止住道:“坐、坐、煎你的茶!先生也坐!”

  宾主两人落座在泉畔,彻天冰雪中,这一汪温泉周围却是意盎然,上百株茶花纷放,红白黄紫在水雾中浸,仿佛将要化掉,彼此差参融起来。

  “我记得青寇犯万朝城时,冷疏亭便被烧为灰烬,数百珍品尽数被毁。二十年前,先生至多不过十三四岁吧,竟能恭逢盛会么?”罗彻敬略带疑惑地问。

  “喔?”常舒抚了抚眉上坠地一滴水珠,道:“世事沧桑,这些前朝故事,将军竟还晓得。”

  “也不过是偶尔看过一些诗词,题记中偶有数语罢了。”罗彻敬四下里看了看,道:“还是先生会享福,我这些日子忙碌着,竟不知何时这山茶花竟都开了。”

  “呵呵,将军是心中有事,因此才眼前无花呀?”常舒闲闲地挥了一下袖子。

  罗彻敬被常舒说中心情,却不愿当即认下,有意转了话题道:“这茶里放了什么作料?怎么…”

  “很麻?”常舒饶有深意地盯着他。

  “是,”罗彻敬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有喝过,觉得不惯。”

  “就是我这喝惯了的人,也会觉得口舌麻嗖嗖地不好受…好了!”常舒突然叫一声,崔女赶紧关了炉门,止沸分茶。

  “再尝一次吧!”常舒奉盏与罗彻敬,他疑惑着接了过来,细细一品,虽有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咋了一下舌头。然而常舒温然看着他道:“再喝一口,再尝一小口试试?”

  他犹豫着再呷了一口,因为口中己经完全麻木了,便没了感觉。他看到常舒微合双目,似乎十分享受的样子,便又抿了一口。这时突然从舌尖的麻木上面,生出一丝甘甜来,细细淡淡,竟觉仿佛有一朵一朵晶莹剔透的花缓缓开发,清香袅袅,从肺腑深处升腾出来。

  “唉呀!”他不由一声惊叫,放盏细观那翠盏中丰润的汤沫道:“这茶叫什么?”

  “此茶名雪心萌,是将茶饼与茶花同熏而得。从前先辈让新进进士们饮此茶,无非是教导后生先耐得寂寞,方有所成就的道理。”常舒悠然道:“将军也是久战之身,竟连这个不曾悟透么?”

  罗彻敬微微怔了一下,深深地了口气,冷雾入喉,更觉身躯轻盈几飞去。他赶紧揖了一揖,道:“这几是入了心障,有劳先生点拨了!”

  “将军是当局者呀!”常舒取了长勺在釜中搅着,道:“将军只看到新王对将军的冷遇,却不想一想,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新王纵长锢将军,又岂能乎?又何必急于一时?”

  “先生的意思是…”罗彻敬骤然起身,盯着常舒。

  “前先将军就泷丘尹之职,此事我早料到不成。”常舒又掂起一块茶砖,崔女细细碾着,两人动作深相默契。

  “然而先生为何未曾阻止?”罗彻敬问道。

  常舒看了下炉火,向崔女道:“这边炭不多了,你去取一些来。”崔女将茶末倾入釜中,敛裙起身,默默退下。等她走得远了,常舒方抬起头来道:“你碰这一下壁,自有好处。这位新王,我见过他行事,是极任的一个人,他驳你这么一下,心里便会舒服许多,后再有所求,才会情愿考量。”

  “喔,”罗彻敬若有所悟,道:“先生说得也是,然而总是这么呆着,我…”

  “神秀关战事正紧,”常舒突然打断他,淡淡地道:“若是王上率军亲征,他将如何处置将军?”

  罗彻敬凝神一思,突然觉得,对于罗彻敏来说,如何安置他确实成了一个问题。留在他在泷丘,不会放心,而带他出征,又不敢放权。他迟疑着道:“也许是让我在他帐中待从吧!”

  “对!”常舒道:“他大约是这么打算,然而形势却只怕由不得他了。”

  “先生是说…”罗彻敬将茶盏从身前推开,倾了倾身子。常舒的手指在半温的茶里蘸了蘸,在桌上写了一个字。罗彻敬勿有所悟,道:“我明白了,可时机却未必如此之巧…”罗彻敬下巴上的短须。

  “也不是那么难把握,”常舒颇有把握地道:“眼下公爷出使白衣别失,这三个月内,他决不会愿意离开泷丘。便是神秀关紧急,他也会调凌州兵马…”他又在桌上扣了几记,道:“怕就怕诸军协调起来,会有些问题,若是牵扯到这方面,就要早作打算。”

  罗彻敬再呷了一口茶,略有所思地道:“只不过看那边的情形,恐怕还在犹豫观望之中。”

  “那也难说,我们可以推上一推嘛…”常舒斜下眼盯着茶汤,浑不着意地说着。

  罗彻敬的眼角痉动了一下,手在袖中蜷了起来,他突然起身道:“我有事,不奉陪先生了!”

  常舒向他揖了一下,专注地搅着汤水,并未起身相送。

  罗彻敬快步走着,在穿过山石时,突然止步,抬袖默默地看了一眼。浓般的雾中骤然掺进了什么杂,他骤然一惊,喝道:“谁?滚出来!”手腕一转,紧紧攥住了袖口。

  翟女从山石后转出来,手中提着一只小篮,内面盛着炭块。她被那一声吓得有点惊怔,盯着罗彻敬一时没出声。见是她,罗彻敬微微吁了口气,正要从她身边走过时,又停了下来,手中一抖,金光闪落。

  翟女篮中多了一方金锭,她赶紧道:“将军…这…”

  罗彻敬举手止住她,道:“好好服待先生便是!”

  “是!”翟女赶紧蹲下去,脚步声消失后她才抬起头来,面前却是看不透的一片茫茫大雾。

  常舒料得没错,二月初,因为集翠峰频频有警,杜乐俊唯恐宸军会有意走冲天道,上书求援,罗彻敏下令瞿庆移军至冲天道修筑工事以驻守。果然没几,就到有贺破奴偷袭之事。杜乐俊得到乡人消息,率军暗暗尾随。贺破奴被瞿庆挡在冲天道口时,锐锋军自后掩袭,一举杀败贺破奴。只是这贺破奴军也当真剽悍绝伦,竟然徒手攀山逃走。

  这数月来毓军一直处于劣势,士气颇为低落,这一次大胜,上上下下无不欣鼓舞。当初力保集翠峰是罗彻敏的独断专行,这时就更显得他英明不凡。杜乐俊军报中,盛赞刘湛功劳。原来刘湛到神秀关后,多次偷偷出关,深入昃州,联络诸豪族乡人暗中接应。宸军占领昃州不过数月,只顾催粮拉夫,无暇收治民心,刘湛镇守昃州十余年,深得民间爱戴,许多义士甘效驱策。这次能够得到贺破奴军的情报,尽是昃民之力。

  罗彻敏欢喜之余,自然大加封赏。只是刘湛身为节度使,瞿庆刚封了侯,杜乐俊又以后进之身独领一军,官职上都没什么升迁的余地,便只好多赐些金帛下去。

  这杜延章得到定乾阁供奉官拟下的封赏仪程后,略为微了一下眉,问身边伺侯的小书办道:“王上现在那里?”

  “王上今结了事,眼下在太妃那里。”

  杜延章略为犹豫,又问道:“唐度支在那里?”

  “今儿是唐度支夫人的生日,王上早早放他回家去了!”小书办含笑道:“大人忘了么?”

  “喔!”杜延章拍拍头。突然想起来,今夫人还说过唐府上门来请了两三次,她推托不掉,晚上要去赴宴。”

  杜延章将自己的贴身小僮唤来,问道:“可知道夫人何时去唐府?”

  小僮回报道:“夫人定下酉正时分动身。”

  杜延章瞧了一眼更漏,道:“你去让她等等,我马上回来,一起去。”

  杜延章夫妇到唐府时,府外车轿己经摆了三四十步长。虽然还不能放炮仗奏乐,然而影影绰绰灯晕酡红,却伴着谈笑声从墙头漏了出来。

  门子早得了消息,杜府的车还隔着老远,“杜御使驾到…”之声就一叠叠地传了进去。

  杜延章刚从车中探出头,就见唐瑁一脸喜上来,道:“拙荆生辰,竟劳动御使大驾光临,当真是蓬荜生辉,合家称幸了!”

  杜延章扶了夫人下车,含笑道:“今一来,虽是贺喜,却也是打扰。”

  “喔?”唐瑁一瞧他脸色就明白了三两分,低声道:“有紧急公事?”

  “急虽不急,可也不小。”杜延章与唐瑁并肩在前,两位夫人笑言于后,四人往内面走去。

  “你先陪着杜夫人进去,”唐瑁回头对唐夫人吩咐一声,然后再向杜延章道:“请随我到书房来…”

  杜延章随唐瑁岔到小路上,人声渐稀,房舍草木都显得破为残败。他随口道:“这边怎么也不收拾收拾?”这里本是前朝一位户部待郎的宅院,也荒了有些年头,唐瑁被升为总度支后,罗彻敏赐给他作府邸。虽然格局清贵,其实己经陈旧不堪。

  “旁人不知,杜大人也不知么?”唐瑁搔头道:“下官惭愧,被王上寄以重任,里里外外不知多少人眼红,别说我本无钱财,就是有,如今是大兴土木的时侯么?何况正是多事之秋,三五都难得回来一次,那里有心思收拾这个。”

  杜延章略点了略点,唐瑁还算个谨慎人。却不知这次大张旗鼓地为夫人贺寿又是为何?

  不等他问,唐瑁却已经自己说了出来,道:“王上过于信任,不免让同僚中有少许啧言,今借拙荆生辰,请些往日知来聚一聚,也是联络情谊的意思。”

  说话间己进了书房,二人在书房坐定。杜延章问道:“这次大捷的赏格,是你拟的?”

  唐瑁道:“不是,是王上亲拟。这不是我的事,不该我过问。”

  看他一脸慎然的神情,杜延章不由失笑,道:“我并不是这意思…你若不知,就看看吧!”他从袖中出那张笺纸,轻轻扔到桌上。

  唐瑁却抬高了眼,道:“杜大人将我能知道的,择要说一说吧!”

  “简单点说,就是这次王上封赏有功将佐,瞿庆、杜乐俊和刘湛三人是一式一样的三份,你觉得可妥当?”杜延章颇为赞赏地瞧了一眼唐瑁,将纸笺收了回去。

  唐瑁没有当即回答,他沉了一会,试探着道:“大人是觉得…不该一样?”

  “乐俊的那份,我会代他辞了,”杜延章静静地道:“主要是刘湛,我就想劝一劝王上,也稍作修改。”

  他独不提瞿庆,唐瑁心里却己经明镜似地。这次大捷,杜乐俊的报捷书中盛赞刘湛,也详述了与瞿庆之军的配合。然而瞿庆的报捷书中却无一言提及刘湛,锐锋军之功亦是一笔带过,倒似这大战全是他一人功劳。瞿庆心狭窄,与刘湛又有些龃龆,如今颁下一式一样的赏赐,必定心生不悦,此后再与诸军配合,定然不甚积极。

  而杜延章为何会拿这事和他说,他也隐约有些明白。无非是不愿当面去驳罗彻敏,想借重他与罗彻敏的情,私下里进言。他看着杜延章有些期待的眼神,突然道:“外面只怕催得急了,大人且先入席吧!”

  杜延章略有些失望地跟着他出来,在进入后堂的刹那,唐瑁突然向他附耳道:“此事大人何必寻我?”便往内面使了个眼色。杜延章在簇拥着上来的诸人中,看到杜乐英呼喝大笑,他有点不悦,心道,我家这二郎的情你唐瑁又不是不知,他也办得妥这类事么?雪炽还差不多…然而由我出面让她干政,却是大有后患。然而他随即见到一名眼神清亮的少年,斜斜歪在椅上,拍着杜乐英的肩膀,饮正畅。

  杜延章恍然,向唐瑁投去了然一瞥,这才放下一桩心思。他躲开举大碗冲他而来的宋录,叫道:“唉呀,我这酒量,在你面前,可不俯首称臣么?五郎快来帮我抵挡一阵!”

  罗彻敬摇手躲得极远,道:“子服父劳,天经地义,乐英,乐英你还不快来…”

  杜乐英却也不善饮,吃不了几杯就连额头都红透了。然而宋录却不依不饶,还拿大碗来。杜乐英一路躲一路躲,终于躲到鄂夺玉身后,将他往宋录身前一推,喝道:“你有本事和十七郎比试比试!”

  那碗酒就这么递到了鄂夺玉鼻子下面,鄂夺玉瞧也没瞧地接过来,一口了个干净。

  “好!比就比!”宋录发了,喝令道:“来大樽来!”

  唐瑁自然应诺。于是当堂正中就搬过来一只径长三尺的大樽,微笑不语的鄂夺玉,与狂呼怒喝的宋录,两个围这大樽,你一勺我一勺地拼着酒。四下里人都往他二人身边挤来。眼见那酒在盆中一寸寸浅下去,围观者无不齐声喝好。连后堂的女眷们,都躲往屏风后,偷偷窥视。

  杜延间趁这糟糟的时机,将杜乐英拎了过来,附耳传令。杜乐英连连点头,道:“是是,我记住了!”

  “你留心点,他要是喝醉了,你记得明去寻他,知道不?最迟也不要迟过明!”

  “放心,我还没见他醉倒过。宋录输定了!”杜乐英笃定地道。

  然而他正说着,就听到有人惊叫了一声。他抬眼一看,鄂夺玉神色有点发呆,吃吃地笑着,一句话还没说完,就闷头闷脑地栽了下去。他栽下去时,手舞着,抓住了罗彻敬的衣襟。罗彻敬被他带得一个趔趄,连退了好几步才站定。

  宋录将酒勺扔到樽中,得意大笑起来。杜乐英赶了过去,和厮仆们一起,七手八脚地将鄂夺玉抬到一边小厅中。

  杜乐英与几名世子弟互敬了两杯回转来,那榻上竟然一空,两名丫环们歪在地上,不省人事。他不由吃了一惊,半醉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风从小窗中刮入,两幅帘子飞起老高,一片衣影隐约飘逝。杜乐英一跃过去叫道:“十七郎,你竟逃席?”

  鄂夺玉被他喝破行藏,无奈地回头,道:“小声点小声点!有什么事?”

  “你偷偷摸摸干什么?”杜乐英起了兴趣,向他身上打量着,道:“有什么好玩儿的事么?”

  被他盯了个正着,鄂夺玉也只好无奈地笑道:“你有兴趣,不妨与我一起来!”

  杜乐英兴致大涨,道:“原来你没有喝醉呀?件事我先跟你说…”

  两人在泷丘的屋顶上跑动,初轻寒的夜晚气息扑在被酒烧红了的脸上,很是清。杜乐英将杜延章的嘱托说了,鄂夺玉点头道:“我去跟他说好了…”

  这时梆子声响起来,己经是二更天了。杜乐英骤然发觉自己到了一处僻静的巷子里,他抬头看去,纤月如一只微微翘起的兰花指,掂在一角高耸的飞檐上。

  “这是…”他好一会才分辨出来,惊道:“这不是从前踏都的营房么?”

  踏都起先只有一两千匹马,还能在城里呆下。后来马匹越来越多,不得不在城外新辟营房,这里就闲了下来。杜乐英虽然从小在泷丘城里长大,可也没怎么来过此处。

  “嘘!”鄂夺玉一指竖在边。

  杜乐英正想问,就看到三个与夜混为一体的黑影从墙头越出,显然刚刚和什么人打过一场,他可以清晰地听到重浊地息声。虽然杜乐英远远地躲在墙角,可那几人的目光还是毫不迟疑地向他们这里投来。

  他不自觉地往身侧拉去,然而却扯了个空。再看时,鄂夺玉不知何时戴上了一顶风帽,站到了月光如水的明地上。

  “是谁?”低喝声象一柄回旋镖在风中转动,发出锋薄的颤音。

  鄂夺玉不言不语,只是高高举起了手中的事物,月光在那东西出来时骤然了颜色,一抹郁郁的绿色在他手掌心处闪烁。

  “是你?”来人的语气变得有些古怪,似警觉却又有一丝轻蔑。“你来做什么?”

  “许久不见,前来探问一二而己。”鄂夺玉含糊地笑着。虽然杜乐英早就见识过许多次他的口技之术,这时还是不住惊叹了一下,真与罗彻敬一模一样。

  “是你干的好事?”那几人分明怒,当中一个沉声喝道:“你休要猖狂,扯了我们,也不了你的干系!”

  “我,我又有什么干系了?”鄂夺玉悠然迈步。

  “算了,你想要干什么?”那人又低声道,他显然是三人中地位最高的。

  就在这时,猛可里乍出一声暴喝:“我瞧见了,就在那里!”

  杜乐英捂住自己的嘴,差点没叫出声来,那是陈襄的声音!

  果然紧接着就是王无失的厉啸声,长矛破空声从飞檐下穿出,仿佛是以月为弦,以檐为臂的一支巨箭。

  三人骤地转身,三道细剑绕着矛身划出细微地旋涡,将王无失往外推去。陈襄随之出现,盯住了鄂夺玉,咆哮着向他击来。“藏头脸的家伙,看刀!”

  鄂夺玉往后连闪了三四下,终于得隙将手中小剑一抬,架住那刀,低声道:“是我!”

  “我管你是谁…”他的声音骤然噎住,往后蹬蹬退了两步。他正要说什么,檐上的打斗却又生出变故。王无失发出一声闷哼,然后是瓦片裂开,“格”地一声,然后就坠落下来。

  一道鞭痕在月华中出,又一次地从王无失身躯中横过,王无失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叫。鄂夺玉正提步,却又忍住,可陈襄己经飞窜了上去。

  然而就在这时,先前三人己经从屋上遁去。细鞭在空中绞动,缚在了陈襄的刀上,乘他立足未稳时,将他也推下屋去。

  陈襄咒骂声中,使鞭者披风一挥,象只蝙蝠似地滑翔而下,消失在深巷之中。杜乐英跑过去,将王无失和陈襄一手一个拉了起来。

  “我没事!轻伤而己!”王无失往手上唾了一口,抹了抹脸颊,血迹在他手指上晕开。

  “唉,你们迟来一会就好了!”鄂夺玉摘下风帽,颇为懊恼地摇头道:“就快要套出些话了。”

  “是你留柬让我们去那里的?”王无失问道。

  “是呀,我的人发觉那里面有古怪,可他们却不方便去,只好劳烦你们两个了。”鄂夺玉道。杜乐英这才恍然,难怪这次唐府宴中,却不见他们两个。

  “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藏到这里来的!”王无失似是心有余悸,道:“平素隔上一两个月,也会有人来察看,幸好被十七郎发觉了他们的行迹,否则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嗯…”鄂夺玉支着下颌,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抬头看了看天,喃喃地道:“不早了,我们得快赶回唐府了。”

  等他们翻墙回到厅中,正听到大堂上杜延章道:“乐英呢?去把他寻来!”然后就有僮儿应声而入。鄂夺玉颓然倒在杜乐英身上,杜乐英赶紧扶着他,往厅外边跑边叫道:“我来了,我来了!”

  正在他跑进围唐瑁身边告辞的人中时,突然上被抓了一把,他不自觉地往边上靠去,靠到了一人身上。

  “失礼失礼!”他赶紧道,抬起头时,声音却突然噎住了,那人正是罗彻敬。他神色不悦,一边有人嚷道:“唉呀!怎么弄脏了,快擦擦!”却是孙惠举着块罗帕过来巴结。

  他再低头瞧了鄂夺玉一眼,只见他嘴角涎汁长,似乎正酣然入梦。他暗暗咒骂一声,费了老大的劲,将鄂夺玉拖着出府,拎起他的耳朵道:“别忘了我阿爹的事!”

  次一早鄂夺玉去王府求见罗彻敏,被急召而入。鄂夺玉刚进去,就听罗彻敏嚷道:“你来得正好,看看这事可行么?”他眉头紧皱,将一纸书柬按在几上。

  鄂夺玉一怔,也顾不得此行来意,先看那书柬,却是赵瞿刘杜四人联名的急信。

  原来贺破奴败军归去后,气怒愤懑之下,兽大发,胡乱杀人。距昃州州城五十里的孟县有一户豪门姓朱,颇有田资仗义疏财,庄中筑堡,庇佑着数百户百姓,平素并不管外事。宸军入据昃州后,他尽所能输粮纳捐,宸王亦约束部下不得扰,数月来相安无事。

  可贺破奴一但发了疯劲,就再也不管宸王命令。也是碰巧,他溃败而去时,正赶上那家主人带青壮外出打猎,庄中空虚。贺破奴攻入庄中,大肆烧杀,等主人赶回来,妾子女俱都遇害。他悲恸之下,率众揭竿而起,数之内,竟召集起万余大军。这人颇有武艺头脑,连打了三次胜战,直占领了孟县县城。受此事发,邻近好几个县发生起义,宸军一时颇为难以应付,被困在几个大城之中。然而这只是暂时情形,厢州的宸军己经开拨,眼看就是一场恶战。

  朱姓主人有一个堂弟,正是刘湛的亲信部,自然遣人向刘湛求援。刘湛便将此事与赵德忠瞿庆和杜乐俊商量,他们三人合计,都觉得眼下正是良机,不可轻纵。他们也来不及向罗彻敏请示,便决定由赵德忠出神秀关,向昃州城佯攻,吸引宸军;瞿庆从冲天道暗中出兵,去援救孟县之民。若是宸军由昃州分兵去孟县,瞿庆就尽可能拖住他们,赵德忠看情形决定是攻下昃州还是自后追袭昃城宸军。若是宸军不动,瞿庆就救了孟县之民回来。

  刘湛则伺机而动,若是时势有利,便广召他能联络的各地豪强一同起事。若不能,也要千万百计搜寻情报,暗中打击宸军。杜乐俊军在集翠峰暂时不动,力保进出神秀关的通道无恙。

  鄂夺玉草草看过,道:“你先不要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他们即然决定冒险了,便自有他们的道理。作战的事,你就不要干涉了!”

  罗彻敏定定神,道:“情形发展得太快,竟然是决战一触即发!”

  “未言胜先言败,你若是害怕,不如想想万一他们失手,如何收拾善后。”

  “无论胜负,我都得亲赴战场了!”罗彻敏这时已经想得明白,道:“失利那不用说了,若是能够得手,也要抓紧良机扫敌军!”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手在榻上一撑,目光炯炯,整个人霍地站起,身躯绷得极紧,似乎面前就是血横飞的战场。

  “是!”鄂夺玉点头赞同。

  “然而泷丘…”罗彻敏再叹道:“由谁来坐镇?”

  说到这里,鄂夺玉才又想起此来之意,道:“我有事要跟你说…”

  前方形势剧变,颁赏之事倒不要紧了,他便先将昨之事说了一遍,道:“长庚军之事,还是雾重重,你此去若有什么不放心,只怕就是此事了!”

  罗彻敏咬着,好一会方道:“太妃和杜御使在,运筹帷幄之事是可以放心,怕得就是有萧墙之祸,我本来把黄嘉留下,然而…伏虎都没有他也不行。”

  “太妃与杜大人安危,我会尽力!”鄂夺玉略犹豫了一下,然而还是说出口来。

  然而罗彻敏倒是怔住,盯着鄂夺玉好一会,直盯着鄂夺玉有些发窘,轻咳起来。他走下去,轻轻地在鄂夺玉肩上拍了一记,道:“多谢!”

  鄂夺玉却垂下头去苦笑起来。

  罗彻敏决心即下,一面下令诸军整顿,一面去见薛妃和朱夫人。她们经事多,也不怎么格外惊慌,只是再叮嘱罗彻敏几句,让他保重身子。倒是珑华格外忧虑,偎在他身边道:“二哥,你可得好好儿回来!”

  “你这丫头,说这丧气话作甚?”罗彻敏拍拍她的脸颊,然而看着她受惊的眼眸,明白毓王死后,她十几年来的平安喜乐也随之而去,不由得心中恻然。这时他就觉得肩上沉甸甸地,有点不敢去想万一失败了,珑华的将来会怎样,这屋子里的女人们会怎样?

  罗彻敏突然不想再呆下去,起身道:“母妃和阿娘都早些歇息,我去了!”

  “二哥!”珑华却不肯放开他,两只大大地眼仁上面,渐渐匀出一圈光晕来。罗彻敏从前是极会哄珑华的,现在不知怎地却说不出话来。

  “珑华,你给你哥做了一带的么?”杜雪炽进来道:“快完工了,不如今晚上我们赶一赶,明让他围着出门呢!”

  “嫂嫂说得是!”珑华这才放开了罗彻敏,抹着眼泪道。罗彻敏不由感激地望了杜雪炽一眼,杜雪炽拉着珑华,眼波轻柔,让人一看便觉得镇定无忧。

  杜雪炽去珑华处,罗彻敏自己先回文思阁。他刚刚入睡,便又被叫醒。军服接到手中,他看了两眼,不由恨恨地吼了一声。外间灯光燃起,碧纹举灯,引着杜雪炽进来。

  “怎么了?”她一面解去外面的斗蓬,一面道。

  “暮鸦山守将突然遇刺,”罗彻敏手中用力,纸成一团,一字一字道:“张纾猛攻暮鸦山。”他猛然紧紧地按着自己太阳,低声吼道:“这群混蛋!”

  “你们出去!”杜雪炽向丫环们下令。她将带取出来,摊到罗彻敏面前道:“看看,这是珑华给你绣的带…”

  罗彻敏突然感到某名的恐惧,弯下去,紧紧地抱着头道:“不,我不看!”

  “你得看!”杜雪炽缓缓跪倒,将带捧到他的眼前。罗彻敏无可回避地垂下手,去抚过这彩带,瑞云团卷之上,一只只鸾鸟貔貅时浮时现,细弱的温度传入指尖,似是珑华纤小的指头握在他手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杜雪炽的气息拂动着罗彻敏的额发,道:“太妃年高,弟妹幼弱,为了他们,你也不可有半点软弱!”

  “你说得是!”罗彻敏的手从带上移动,猛然握在杜雪炽的手上。

  杜雪炽身子哆嗦了一下,她缓缓抬头,罗彻敏的眼睛笼罩住了她,象夜空整个降落下来。

  她任由那只手将自己拉近,听到那膛中跳动的声息,突然有种筋疲力尽后的茫然。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那么懦弱的一个人,这本来也没有什么,然而她又太明白,这真是一件绝大的一幸。

  若是她再刚强一些,她或者会去拒绝命运;若她迷糊一些,接受命运时便不至于如此绝望。在那么早的时侯,她就看到了那张网,然而却是一步步地踏进来,直到此刻,她终于确定地知晓,自己再也挣不出去了…其实她本来也没有用力挣过。

  灯火熄去时她仿佛看到了那半边明月,从参差的草叶间照着她,便突然地涌出些极苍凉的心绪。这苍凉中却还间杂着细微的怨意,然而连她自己,也说不出这怨意的来由。  Www.IsJxS.CoM 
上一章   双曜引   下一章 ( → )
沙迦小说网提供了天平创作的小说《双曜引》干净清爽无错字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沙迦小说网给您更好的双曜引阅读体验.尽力最快速更新双曜引的最新章节,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